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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若是真的心中毫無介懷,怎麽這麽久了,也不見夫人參加過什麽場面?”

回府路上,方孝義坐在輕輕顛簸的馬車裏閉目養神。師兄的事情沒有進展,但是看皇上的意思,並沒有想要師兄性命。但是這也難說是不是障眼法。

這又是一個奔波疲憊的一天。但這若是平常,他早就習慣了。也談不上什麽特別。但是今日,他心底的東西被人翻了出來,硬逼著他來看。這種疲憊感是打心裏出來的。

即使駛在這最繁華錦繡的街上,馬車也是顛簸不平的。突然,本就顛簸的馬車狠狠的震了一下,方孝義趕緊穩住身子。就聽見小廝在外面喊道:“大人還好嗎?”

“無礙,祝進,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嗎?”

“倒也沒什麽事情,就是這地太滑了,馬走不穩。大人,前兒個雪是停了,大太陽一照也化了一些,今兒晚上個天一涼,就又凍上了。剛結的冰,滑的不行。我估摸著這路怕是也不好走啊。”

方孝義掀開車簾往外瞧了瞧。無雪無風的夜晚,月亮明晃晃的掛著,路上一處而有冰一處幹,波光粼粼的。沒有了往日討人嫌的紛紛擾擾,就只是單純的冷,冷的一條街都是靜的。

“我走回去吧,祝進你跟著我,叫他們回去告訴夫人一下。”

“這外面也太冷了,老爺你...”祝進哈著氣說,卻見方孝義已經掀開簾子出來了。

“走吧。”

一下馬車,就無端起了風,寒風凜冽的刮過他的臉,只能瞇著眼睛向前走。

他見過遠比這寒冷百倍的夜。

那是娘親剛剛過世的頭一個冬天。也是在這樣寒冷的夜裏,太冷了,凍的人骨頭生疼。他和惠惠擠在一張床上躺著。熄滅了看書用的豆大點的燈後,天地間只能聽得見彼此的呼吸,只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源源不斷的暖意。煤炭要很省很省的用。床鋪其實還算大,但是兩個人還是擠著,用被子包裹緊。生生將床睡小了一半。明明是夜裏,也能看見自己呼出來的白氣。

一直以來貼在他後心暖著他的人走了。然而他還未涼一瞬,另一只手便默默的貼了上來。那是天寒地凍,他們只有一床被子,一扇門和被子裏握住的手,他感覺自己很安全。

當時還恍恍惚惚的對於母親走了認識還不清楚,有時看書看累了揉一揉脖頸,看見外面一只狗跑過去,都會讓他覺得這日子與舊時光沒什麽不同,掀開簾子,娘親一定還在哪裏。

他從來沒有去掀開看過。

他是個沒爹的孩子。想想吧,天底下得是多麽差勁的孩子才會被自己的爹爹拋棄呢?就是一絲期盼都未曾有過吧。他還記得安福出生的時候,他,惠惠,宋先生,師母和劉大嬸一家,都那麽喜歡,那麽期盼這個孩子的到來。他當年是個什麽光景呢?他只有娘親。

大抵,沒有期盼也是對的,他這一生,叫娘親為自己吃盡了苦頭,聽盡了流言蜚語。當時抱著那麽大的願望要給娘過上好日子,卻走著走著就誤入歧途,奔著這虛無的功名一路快馬加鞭。

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,被剝的幹幹凈凈的自尊心叫囂翻騰。太擡不起頭的日子過了這麽些年,強烈的自尊心要求著他。讓他從發誓一定要讓娘過上好日子,變成了發誓一定要考取功名,一定要出人頭地,讓大家都擡著頭看他。

但是他沒有考上,他的娘也沒有等他出人頭地的一天,他的亦師亦父的授業恩師也在他失敗的路上中走了。他一個恩情都還不上,每一份成功都來的姍姍來遲。

一次一次的辜負,一次次的虧欠。當年的人只剩下惠惠還陪在身邊。如今他是對功名看的很重,沒有什麽東西能夠證明他這麽多年的意義了。況且,娘和先生,不都是期盼這這個的嗎?他做的更好,興許也能告慰他們在天之靈。

興許能報答一二,將早已偏離的軌道拉回來一點。

有些路已經走錯了,然而時光不覆,回頭也沒有意義,過度糾結反而壞了前路。就會在不自覺中寬慰自己,找借口開解自己。再將過往的所思所想壓在腦後,輕易不肯想起。

人總不能一直就在後悔中吧。

張府王府,乃至先生他們都覺得是惠惠依賴著他,是惠惠離開了他就過不上這樣好的日子,所以離不得。因而明裏暗裏的叫他另娶,以為實際上,離不開的是他。

堂堂一個男子漢,這話說得窩囊,平日裏稍稍想起都要避開,更何況宣之於口。

眼下只有空蕩蕩的街,懸在遙遠的月都與他不大相幹,又都陪著他日星流轉過。無人笑裏藏刀,無人小意溫柔。方孝義終於卸下心房的一絲絲縫隙,得以自個扒著小小的邊兒,從中窺探一二自己的內心。

他離不得花惠惠。

是他囚著花惠惠。

也是他,嫌棄花惠惠。

他如今已經二十有七,歲至而立。與惠惠之間,再談什麽愛不愛的,倒是顯得幼稚可笑。更何況,倘諾真的要以愛來說的話,他對花惠惠倒是很難講是因男女情愛,反而,更是需要。

他太需要花惠惠了。

沒有人能像花惠惠一樣給他這麽安穩的感覺。從前尚且不覺得,只以為思念妻女。直到這次回去後,才驚覺,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,但是有花惠惠在了,方府便成了他的家。

“先生啊,”方孝義心中沒來由的委屈,姍姍來遲好些年,“人都說,只有根基紮實的樹,才能照著參天古木的勢頭生長。學生私下以為人也一樣。且不說家中不說勢力如何。其實只要是爹娘和睦,家門穩定。他的根就是穩的。那麽天下之大,去哪兒,遇見什麽事,他的心裏都不會膽怯。因為他清楚,再差,不過也就是‘回家算了’罷了。

只是他從小時時刻刻提心吊膽,恍著心神長大。可笑雖是九尺男兒,卻是個姑娘心思,要人明明白白表示,他不會被拋棄,還要一遍又一遍的做出來,還得是才算完。

只是他若是只是如此,倒也罷了,偏生的,內心深處他還對花惠惠...心生嫌棄。

這幾年都是在京城生活,高門貴女他見多了,意識裏,就覺得天底下的夫人大抵都應該是這副樣子。即使沒有周身的貴氣,也應該是清麗利落的。

但是花惠惠是一介農婦。又操勞田地間多日多時。生活的經歷造就了一個人周身的氣質。她就是在裝扮,也難掩舉手投足間的鄉土之氣。方孝義從未表露出這些,但是他在京中是當朝四品重臣,太子的左膀右臂,又多次拒絕過他人家兒女。滿朝攀友沾親的人都等著看他的夫人是何許人物,叫他這麽念念不忘。

宋先生當年教他“君子當不欲介懷他人之議 ”,他終究還是辜負了先生的教導,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人。

“我真的是...”方孝義自嘲一聲。

“大人交代了什麽?小人方才沒有聽清。”祝進聽見方孝義低語,趕忙湊近等著吩咐。

“無礙,只是想到,立天下之正位,行天下之大道,我不如你們大丈夫。”

花惠惠一聽說方孝義他們走回來,就有些著急。這樣冷的天氣,叫人凍壞了身子可這麽好。便叫人拿了氅襖去迎。自己原是吩咐了廚房做些姜湯,後來又去了小廚房,要親自做。

“熬姜湯這種瑣事不用夫人費心思的,吩咐下去了就是一定能辦的滿意。眼下老爺也要一時半刻才能趕回來,夫人要不然還是先看看問玉樓來的賬本?”

“那個我晚上再看吧,我這心裏著急,也看不下來什麽。”花惠惠神情躲避地說道,“還是先去廚房看看吧。”

花惠惠走後,廚房裏面兩個小丫頭在整理明天要用的菜。

“姐姐,你說夫人可也太勤快了一些,日日都來廚房。”

“哼!你懂些什麽,夫人但凡有別的事情能忙上一二,也不會天天盯著這些沒用的事兒看了。”說話的女子把洗好的菜往筐子裏一扔,翻著眼,“別人家的夫人是真夫人,咱們府上的,只會拎著些雞毛蒜皮的小事。高門貴女和這鄉下來的就是不一樣。咱們有什麽真的大事,那還是要去問孫嬤嬤。”

花惠惠將姜湯做好後就溫在壺裏面,自己就在前廳等著。

望著門口懸著的燈,她悄悄地沈在自己的世界裏。

這些天她終於不像前些日子那樣,一天到晚對著看不懂的東西忙,到了晚上想想一日下來都幹了什麽,也說不出來個一二三。現在圍著安福轉,圍著夫君轉,到底是正經在做個事了,可是有時候心頭還是難掩焦躁,只能用更加忙碌的生活來掩飾過去的。

“我還沒有見過別家的夫人呢。”花惠惠看著動也不動的紅燈籠,眼神空空的想。

“老爺回來了!”聽見下人招呼,終於又又事可做,花惠惠連忙迎了上去,將手裏的湯婆子塞到方孝義手裏,又回頭吩咐,“將姜湯送到起雲閣裏!”

“惠惠。”方孝義輕聲喚道。

“怎麽了?”花惠惠回頭。方孝義的眼神低垂著,落在她臉上,睫毛在臉上投出一小片陰影,乍寒起暖,激的臉上起來一些血絲。

看起來離她很遠很遠。

她直覺方孝義要說些什麽,下一秒卻只見他輕輕笑了一下:“沒事,叫你一聲。”

書房裏,方孝義整理著要帶回寢殿的書冊,似是不經意的看見了侍奉的孫嬤嬤,裝若隨口:“嬤嬤,家裏面的營生以後還是你管著吧,你上手慣了,後面又是多事的日子,穩妥些。”

孫嬤嬤楞了一下,應聲接下這件事,又關心了一下方孝義的身體。

只在心裏嘆了口氣,她應該去找夫人談一談了。

人的感情是很覆雜,很糾結的,所以才會有又愛又恨,又痛又甘願之說。

方孝義太缺乏安全感了,他從小被人說是被父親拋棄的小孩,又總是有人逗他,說他母親也會改嫁,沒人要他。因此,童年過的膽戰心驚,沒有著落。直到有了花惠惠和安福,他身邊才有了永遠不會離開的人。他不納妾,不是覺得對不起花惠惠,而是討厭家裏有不相幹的人,他厭惡一切闖進他和花惠惠家的人,覺得塞得滿滿的屋子被人撬了個口,不安全了

希望大家輕點罵方孝義,也拜托大家不要取消收藏。下章就能解決問題了。希望大家喜歡,以及永遠愛你們【比心~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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